海鸥翔集

　　船长和政委很健谈。政委从业近40年，退休后返聘回船，历经航海业的兴衰起伏。船长出身航海院校，一路从三副升至船长。他们感叹，如今船员已光环褪去，再无昔日的高薪和地位。

　　待遇优势削弱，以及长时间的航行导致无法照顾家庭，多数船员对这份职业并不那么热爱，权宜之计者众。那位开朗的三副也说，如果顺利升至大副的话，也有寻找陆上职业的想法。

　　中午吃饭时，看到大家都匆匆吃过离开，船长说，这会儿船行驶在山东半岛成山头周边，离大陆较近，手机信号较强，海员们可以跟家里人联络，所以都争分夺秒，力求上网时间能多点。听后，我一阵心酸，无论家在咫尺对岸，还是远隔重洋，只能用微弱的手机信号保持那一丝牵挂和联系。

　　下午3点，卧室的扩音器响起船长的召唤声“不在岗的兄弟们来食堂包饺子咯”。我急忙赶到食堂，看到大厨已经在带领大家包水饺了，擀皮儿的，和馅儿的，包饺子的，分工明确，有模有样。大家说说笑笑，一扫之前对船上工作辛苦的抱怨。我身无技能，只能自告奋勇来剥蒜。

擀面皮儿

政委带领大家包水饺

　　记者一边忙着拍摄包水饺的温馨场面，一边时不时提几个问题，引发大家的讨论。大副说，前几天才刚刚得知母亲生病多时，为了不影响他工作，怕他焦虑，迟迟没有告知。这位棱角粗犷的东北汉子，突然温软起来，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，躲在角落里独自感伤。

　　海员们北至辽宁，南到四川，来自不同的省份，包好的饺子形态各异，圆的像船，尖的如帆，吃饺子的习惯也各不相同，辣椒、大蒜各有偏好。天南地北的风俗和习惯，在这间汪洋的中行驶的小食堂里，竟融合得如何贴切。

　　夜间读《巨流河》至重庆逃难一段，齐邦媛随父亲被日寇驱逐，离开家乡东北，多方流转，落脚重庆。看到沙坪坝、黄桷坪、上清寺等熟悉的地名，思念起我的读书岁月，突然想念那座雾气缭绕，山脉连绵的山城。如果当年我也读的航海专业，又该是怎样一番人生？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海水越来越蓝，浪头越来越大，在卧室能够觉出船身大幅摇晃——14日开始，受到气旋影响，海上风浪渐大。卧室里看出去，总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海天图，美则美矣，看久了却是单调。这单调更让人觉得船摇晃的厉害。于是，跑去驾控台与当班海员聊天。

　　从驾控台望出去的画面虽然更宽广，但仍逃脱不了这幅海天图，船行寂寞，一望无垠，四野皆是滔滔海水。有几位除锈技工，在集装箱台上除锈，身行孤独，时有海风将他们本来肥大的工作服，吹得更鼓。

海员们自制的健身器材

　　下午，与记者组织海员们聊天，了解他们的想法。一共谈了五位：

　　三管轮，刚刚从机舱出来，满头大汗，说话腼腆，是船上学历最高的海员，上海海大的毕业生。虽然年轻，但心态沉稳，对于当前比较辛苦的工作，没有抱怨，想得更多的是学习和提高技能，憨厚的笑容镇定剂一般，能让周遭的浮躁迅速沉静下来。

　　服务员，来自湖北，船上工作多年，陆地上找工作总是不如意，故兜兜转转，如今仍在跑船。虽然并不喜欢这份职业，但却兢兢业业，丝毫没有懈怠，船长夸奖他，不仅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得到位，对大家的起居也都照顾得很好。

　　技工长，即将退休，回望来时路，自豪和不舍冲淡了艰苦，他说，自己跑船30多年，去过60个国家，走过100多个港口，领略了异国风情，饱览了祖国南北，退休后一定会怀念自己的生活。

　　大副，出身船员世家，一家人大半从事航运业，这份从他出生时就与之相伴的职业，如今令他“爱恨纠缠”，问及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时，他毫不犹豫地说还是会选择海员，但问及是否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船员时，他斩钉截铁地说不！

　　一水，退伍军人，带着军人特有的坚定神情，上船后入党，虽然自己的岗位待遇一般，但一直在学习，准备继续晋升，他说，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，人人都当船长，谁来解缆抛锚。